林場之爭:林業局長被“打黑”
  黑龍江綏濱縣,一片富饒的林地引發雙方暗鬥。國有林場與縣域林場在83.6公裡邊界上你爭我奪,時有數百人對峙,乃至借助司法以“打黑”名義刑拘對方政府工作人員。
  文|《小康》記者 曹偉 黑龍江綏濱縣報道
  進入10月中旬以來,位於黑龍江與松花江交匯地帶的黑龍江省綏濱縣的氣溫已經接近零度。由於地處東北平原,伴隨著北風,在室外行走時不禁會讓人不寒而慄。
  一年多了,年逾古稀的劉萬奎跟幾個老伙伴還是堅持每天往返於家與縣政府、寶泉嶺公安局之間。他不斷詢問,想對自己兒子劉兆明案子的進展情況進行瞭解。
  去年7月底至今,綏濱縣林業局副局長(主持工作)劉兆明突然被寶泉嶺公安局(隸屬於黑龍江農墾集團寶泉嶺管理局)逮捕,成了這座縣城最大的新聞。原因是,這是一次跨界的逮捕。
  與劉萬奎年齡相仿的張福生是縣中興邊防林場的老場長,四十年前就在那裡工作,從最基層的護林員做起。用他自己的話講,林場與農場間有著83.6公裡邊界,他是一腳一步丈量出來的。他對《小康》記者講,場縣之間因為劃界的糾紛,這幾十年就沒停止過。“因為雙方的工作摩擦,農場公安竟然以‘涉黑’名義抓我們劉局長(劉兆明)、場長(孫寶權),這不僅是全林場,甚至是全縣都沒想到的。”
  邊界利益之爭現在上升到了法律管轄之爭,在這座縣城裡成為人們持久不衰的話題。
  現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綏濱縣為邊境平原農業縣,其北部隔黑龍江與俄羅斯相望。全縣境內地勢平坦,屬黑鬆兩江沖積平原,無山脈丘陵,地形自西北向東南傾斜,境內水系較為發達,是發展種植業和養殖業的絕佳之地。
  綏濱縣國有中興邊防林場是黑龍江省林業廳於1967年開始投資建設的47個國營林場之一,地處黑龍江沿岸,施業區西至綏濱、蘿北兩縣交界三間房,東至綏濱與同江交界三江口,南部同綏濱農場、福興鄉、忠仁鎮、二九〇農場接壤,含黑龍江主航道南側島嶼34個,總經營面積40萬畝。
  這一縣域林場,毗鄰著一個龐然大物——隸屬黑龍江農墾總局的二九〇農場。二九〇農場位於黑龍江和松花江匯合處的夾角地帶,綏濱縣境內,場域總面積801平方公里,占綏濱縣面積的24%,北靠黑龍江,與俄羅斯隔江相望,東南面臨松花江,正東十餘里處,便是有名的三江口,黑龍江、松花江在這裡匯合,東面與同江市隔江相望。
  林地數十年培育生長,漸漸融合,因為管轄權的各自獨立,矛盾漸生。“我們兩地其實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關係。”綏濱縣政協主席石泰安向《小康》記者介紹到,此前場縣都是以黑龍江堤壩為界。
  場縣雖然在地理上互融交叉,但是在管理體制上屬於完全獨立。綏濱縣隸屬於鶴崗市管轄,二九〇農場隸屬於黑龍江農墾集團寶泉嶺管理局。由於其特殊性,寶泉嶺管理局下設公安局、檢察院、法院。
  按照當年國家相關政策規定,綏濱縣於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期就開展了林業確權工作。1983年10月20日,上級主管部門就為綏濱縣國有中興邊防林場頒發了林權證,確認林場總面積406860畝,證號為051301。
  但是對於邊界的確定,卻引發了爭議。二九〇農場對中興邊防林場的林權證並不認可。1992年冬天,當綏濱縣林業部門在施家島上進行農業生產時,二九〇農場方面公開進行了阻攔,稱三號施業區(在中興邊防林場林權證範圍內)全部歸屬二九〇農場,雙方爭執不下,經當時的省土地局劃界辦多次協調,均未達成協議。
  不僅如此,據中興林場職工介紹,在2000年之前,二九〇農場還曾擅自與農場職工私下簽訂協議,允許農場職工在已明確歸屬權的施家島毀林開墾。後情況反映至縣政府,縣裡多次出面制止,但是依然沒有任何結果。
  據當地人向記者透露,目前在施家島上耕地已由二九〇農場對外承包經營,面積近千公頃。
  爭議:林權證VS國土證
  1999年,黑龍江省國土資源廳按照新修改的《黑龍江省土地管理實施條例》,在全省範圍內部署開展了農墾系統土地勘界、土地登記、土地確權發證工作。2001年,二九〇農場在沒有與中興邊防林場進行現場指界、履行簽字蓋章等程序的情況下,取得了省政府頒發的《國有土地使用證》。
  隨著近年土地價格不斷增值與糧食價格的上漲,肥沃的土地自然也就成為覬覦之處。
  二九〇農場的做法就是私自將邊界的劃線進行了塗改,使原有農場的面積由112萬擴大到140多萬畝。多位知情人士在接受記者採訪時均指出,黑龍江農墾集團持有的《國有土地使用證》(黑國用(2003)字第043號)的地籍檔案,其中的一些圖紙有塗改,且與綏濱縣沒有劃界。
  正是由於綏濱縣政府持有的林權證與二九〇農場持有的國土證有著矛盾,中興邊防林場與二九〇農場林地矛盾糾紛逐漸升級,縣、場農民之間不斷發生爭執。
  為避免事態升級,綏濱縣曾向黑龍江省政府申請行政覆議。但覆議期間,二九〇農場卻又將中興邊防林場經營管理了幾十年的綏東張網至南北河河口林地,以出租草原的方式電視招標公開拍賣,將中興邊防林場三號施業區最末端的壩外宜林地、濕地開墾作為耕地。
  這令雙方矛盾進一步升級。   
  2009年5月10日,黑龍江省政府做出了黑政複決[200927]號行政覆議決定,該決定明確壩北為中興邊防林場林地,權屬無爭議。
  覆議決定指出,鑒於《國有土地使用證》在發放時沒有進行現場實地認界、履行認界蓋章等認界手續,造成該《國有土地使用證》與中興邊防林場持有的《林權證》部分地塊發生重疊,違反了《黑龍江省土地登記辦法》第二十六條規定,決定將二九〇農場土地使用證與中興邊防林場林權證中重疊部分(指對壩內區域約14萬畝)從二九〇農場土地證中划出,並交由黑龍江省林業廳代黑龍江省政府做出林權權屬裁定。
  一年之後,鶴崗市政府還專門召開了市長專項協調辦公會,會議決定:縣、場爭議待省政府裁決,裁決前雙方誰都不允許耕種。
  然而省市兩級的決定與協調均未能制止林地開發行為,大片的濕地被陸續開墾。
  就在協調會一周之後,在黑龍江省政府還未對該地區進行裁決的情況下,二九〇農場再次組織人員在三號施業區壩外開墾林地、濕地。中興邊防林場職工前去制止時被二九〇農場公安局強行扣押,林地被強行開墾耕種。
  2011年春,為搶春耕,二九〇農場的農場職工在中興邊防林場界內土地實施搶耕,中興邊防林場孫寶權場長帶領林場部分職工到被哄搶地塊予以阻止,在阻止過程中,雙方發生爭執、衝突,但並未發生人員傷亡和流血事件。
  但這次衝突埋下了隱患。翌年年初,黑龍江省農墾寶泉嶺公安局以省“打黑”專案組的名義,對中興邊防林場場長孫寶權實施刑事拘留。還有共計14個檔案袋的所有林業權屬證明材料同時被查抄。
  一時間,中興林場人心惶惶。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是他們更沒想到的。
  升級:跨界打黑介入糾紛
  2012年5月11日,寶泉嶺公安局又以涉嫌包庇、縱容黑社會性質犯罪,對綏濱縣人大代表、主持縣林業局全面工作的副局長劉兆明進行傳喚,並對其住所及單位辦公室、財務室、檔案室強行搜查,帶走了部分有關土地權屬文書、財務檔案等。
  回憶當時的場景,綏濱縣林業局工作人員仍然心有餘悸。“一群警察突然衝進來,對劉兆明的辦公室進行野蠻式查抄。”三天之後,寶泉嶺公安局還派警察到綏濱縣政府,以偵查證據需求,要求提取1983年縣政府的印章印模。據當時接待的工作人員介紹,當時來的四名辦案人員並無任何法律手續。
  糾紛不斷升級引起了上級主管單位的註意。就在當月的16日,黑龍江省林業廳出面對綏濱縣、寶泉嶺分局、二九〇農場三方進行了協調,並征求三方對於此事的解決意見。
  然而,據當事者向《小康》記者反映,2012年5月22日早晨4點,在二九〇農場副場長帶領下,出動兩臺大型機車到達中興邊防林場林地——綏東張網處,對該片林地進行強行耕種,同時出動幾十名農墾公安人員為強行耕種提供保護。
  綏濱縣公安局在接到報案後,立即派出8名民警到現場進行制止。但是,由於對方人多勢眾,綏濱縣的警察對於事態並未進行控制。
  又過了一周的時間,還是在凌晨,寶泉嶺分局出動農場幹部職工1000餘人,對原種地戶核實面積,統計種子、化肥數量,由農場組織大型機械和人力,對綏東張網至南北河河口壩外林地進行統一搶種(該地塊為壩外地,屬於中興邊防林場《林權證》範圍內,不在兩證重疊範圍內)。
  中興林場職工們說,寶泉嶺分局所屬7個農場近300名公安人員,由其所屬公安局局長帶隊,為搶種行為提供保護。綏濱縣得知後立即派人進行制止,並設置路障阻礙其人員通行。雙方數百人對峙,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後綏濱縣相關領導為防止流血事件發生,極力壓制事態升級,未制止其“搶地”行為。
  2012年7月24日,在還沒有任何確鑿證據證明劉兆明有涉黑犯罪事實的情況下,寶泉嶺公安局對劉兆明及其妻子實施抓捕,其被羈押在寶泉嶺看守所至今。
  農墾寶泉嶺公安局及二九〇農場的這一系列動作,給綏濱人帶來沉重的影響。
  綏濱縣林業系統內一時間人心惶惶,致使該局無法正常開展工作。“我當時什麼都做不了,可以說是無能為力。”據後來擔任縣林業局局長的薑維華向《小康》記者說,她在赴任局長的時候,該局幾乎是處於癱瘓狀態。她有一次陪同縣裡一位分管農林的副縣長去二九〇農場主動協調此事,被農場一位副場長痛罵了一頓。
  自寶泉嶺公安局以打黑名義介入林地糾紛以來,綏濱縣林業局工作秩序被完全打亂,寶泉嶺公安局多次到綏濱以調查詢問為由,將綏濱縣林業局工作人員及林場職工強行帶到寶泉嶺公安局羈押訊問。
  二九〇農場宣傳部部長郝良純則對《小康》記者表示,孫寶權、劉兆明等人被抓,完全是省打黑辦的指示。但令綏濱縣領導費解的則是,他們從一些渠道獲悉到,寶泉嶺公安局向省打黑辦遞交的材料中顯示涉黑人員孫寶權等人竟然是二九〇農場的工作人員。
  “這樣就能名正言順地將人抓走了。”中興林場一位幹部氣憤地說,“他們(二九〇農場)就想以耕地形式對外發包以謀取經濟利益,但是也不能借法律之名來打擊報複啊。”
  “隨著縣、場林地爭議事件積怨越來越深,形勢發展仍很難預測。”綏濱縣一位退休幹部心事重重地表示,希望將來不會發生更大的衝突。
(編輯:SN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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